让学生快乐就好的万校长

万校长让我看到乡村教育工作者的最初模样和状态,乡村教育什么时候都有问题,需要的时刻就站出来承担,想办法解决问题。
 
太山庙高级小学,乍看这名字,心里头嘀咕,怎么现在还有高级小学的称呼?明明是一所村小学。为什么叫太山庙呢?

这是我在今年悦读周活动期间要走访的学校,还没去就有很多问题想问。出发之前我和学校的万书杰校长电话约好,他在镇上帮大学志愿者取活动物资,顺道接我到学校。和校长的第一面,除了感叹校长不年轻,还有一个细节让我印象深刻,万校长没有穿凉鞋或者拖鞋——夏天走访学校,不少老师甚至校长都是穿着拖鞋,和村民走在一起,是看不出差别的。在人来车往的街道上,身着白色有领T恤,帆布长裤,脚穿蓝色布鞋的高个儿,远远望见,很容易猜出这就是万校长。

见面后万校长说话不多,似乎略有抵触,或许他也接触过不少去学校的“外来人”,去学校看一圈,意思意思一下就走了,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。打破隔阂,就是从问出我想知道的问题开始。太山庙,因为山上有座庙,就叫太山庙,人来人往朝拜,自然而然聚集而成村落,但太山庙高级小学并不只服务太山庙村。

“这边山上的学生是我的,这一边的学生也是我的。”万校长敞着笑意,左手遥指远处模糊的山模糊的房屋,再右手隔着挡风玻璃虚指东边的山上村落,回答我学生来自哪里。学校服务直径10公里范围的村落学生,包括六个自然村落。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叫高级小学,初级(一二三年级)的学生在原来村落的学校(教学点)上学,四五六年级的学生进入太山庙高级小学就读。原来的村落分布零散且在山上,交通不便,各村落师资力量微弱、学生数量不足,原村落难以从一到六年级独立办学。也因太山庙这座庙宇,交通便利,太山庙高级小学建立成为可能。

一到学校,我就扎进中国海洋大学志愿者进行的桂馨书屋搭建工作,协助图书分类,当志愿者流水线无误进行图书上架工作后,我抽身去找校长。太多问题想问校长,比如图书室的那排书架,很容易辨认出是将旧柜子拆掉门,重新装订隔板而成。志愿者告诉我,是校长改造而成的,这太令人惊讶!找校长的路上,竟也逛了一圈校园,学校北边是一栋三层教学楼,看上去很新,似乎刚完工,西边是两层小楼,一楼是食堂二楼是教师宿舍。从教学楼往南走,经升旗台和开阔的平台,往下是阶梯,“坑下”是未完工的硬化运动场,在运动场围墙东边是厕所。穿插在校园内的各个绿化地,花草树木都很娇弱,还没长好。一座正对校门的孔子像,非常抢眼。

和校长的交谈就从这座教学楼开始。万校长三年前主动请缨执掌太山庙小学,镇中心校领导诧异,周围同事也相劝。当时太山庙小学环境太糟糕,只有平房教学楼,服务六个自然村却不足百人,生源流失严重,全是老教师,年轻老师不愿上山执教,濒临撤校困境。“这么多问题,我还是选这里,是因为我调查留不住学生的原因,不是因没有年轻老师,根本原因是学生走读太辛苦,一是学校离家远,天不亮出门天黑到家,没有多少时间学习;二是吃不好,那时候学校没食堂,学生早餐午餐都是吃方便面,吃零食,慢慢地学生就不愿意来学校了。不过,这三年不容易,尤其刚来的那年,太难了。”

第一年学校把学生改为寄宿制,建立食堂。原来的教学楼无法满足住宿和上课要求,于是校长四处奔走申请新建教学楼项目;食堂刚开设,没钱请工人,校长亲自上阵做了半年饭。第一年过去,新建教学楼项目落实,拔了旧楼建新楼,租用民房当教室和学生宿舍。

今年六月,教学楼才正式验收,可过去一年边建边使用,没有耽误上课,并且生源回流至188名学生,四到六年级。学校里的一草一木春初种下,都是校长从山上移植而来,兰花、迎春花、美人蕉、“鬼见愁”、三角梅,他一一指给我看,还很高兴地说:“在山上还挺好的,想要找什么都有,不花钱。”花草能从大自然而来,还相较容易,可学校的桌凳床架可就难很多。三年前的桌凳已经残破不堪,不过校长带着老师动手,能焊就焊,该钉就钉,铁丝穿铁皮补,敲敲打打之后用到现在。校园里还摆放着刚刚从县城学校拉回来的人家淘汰下来的木桌凳,正盖着油布,等待开学前的修补及使用。老床架是从洛阳的体校运回来的,年代久远,但改造后也能扛得住小孩的皮实。

当我问万校长,桌凳问题是不是当前最想解决的大问题。校长说不是,桌凳不好,和老师一块修补之后还能用,可老师的问题是最难的。学校目前6名教师,年龄均50岁上下,大多民办教师后来转正,分配在学校的在编老师不足,需要请代课老师,但上级没有补助,全靠学校出资,这是最大的压力。“尤其是下个学期,学生增多了,老师就更紧张了。”当我很自然的说,少招学生压力会不会小一些,校长立即严肃回应,来这里上学的都是这附近村落的学生,不能把他们往外推,再难我们都想办法解决。

万校长从1979年开始当老师,那时还是高中毕业的十六岁少年。历经民办教师,转正为有编制的老师,升至校长职务,到今年五十四岁,三十八年的乡村教师生涯。在他身上,你看得见最早的那批民师(不该是民办教师,而该是人民的教师)身上的品性,内有教育情怀,外有教育行动。他们不是教育思想家,说不出什么教育理念,他们是教育行动者,还分散在乡村学校,日渐年长却仍在更偏远的乡村学校里继续发光发热。在很长时间里,我看到的很多和万校长一样年纪的老教师,都已退居二线,等待退休。可万校长让我看到乡村教育工作者的最初模样和状态,乡村教育什么时候都有问题,需要的时刻就站出来承担,想办法解决问题。鲜少的抱怨,积极的行动,不仅万校长,学校其他老师如校长一般的干劲令人佩服,他们已都不年轻了。

“一个学校,有学生才有一切,要想办法让学生愿意来上学。”很质朴也很纯粹,就像要来学校开展桂馨书屋悦读周的团队和校长前期沟通,问学校对暑期悦读夏令营活动有什么要求,万校长说:让学生快乐就好!他期待每一年都有大学生志愿者前来学校,开展暑期悦读夏令营活动,因为志愿者能带给学生很多新的体验,他知道这是目前乡村学校,尤其是太山庙小学无法给学生提供的。他可以让当地家长支持,也全力支持志愿者的工作,不干涉不阻挡,谦卑做好后勤。

或许万校长不知道该如何向志愿者团队提出要上什么内容的课程,但校长知道教育的本质是什么。他也在传递教育的分量,也在一言一行中维护教育地位和教师的价值,他要求当地孩子称呼所有志愿者为老师,他也因我的分享,一直称呼我为老师(不习惯,不断修正,但我逐渐理解),他让太山庙高级小学脱胎换骨,也令他得到了诸多家长的信任与支持,背后是对乡村教育的信心和期待。他的年纪、经历、格局或许无法让他谈及全人教育、学生健全人格等等的教育思想,不过就像农民在一方土地数十年的耕耘,让他知道如何顺天时、应自然,做正确的种植安排,能在收货的季节喜悦丰收。万校长有点像这样的农夫,他不会就种植说出什么理论,但他是个体面且勤恳的农人,耕耘教育这块土地,并且坚守劳作的意义和价值,走过风霜雪雨,终心怀希望。



文/桂馨基金会 吴夏霜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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